董孝麟本身就对桃子毛过敏，每次一摸到就会起一身疹子；申小六每到春天要是不小心被柳絮沾到脸上也会肿个几天，说起来在场的几个人倒是对过敏有些了解的。

可麦瑞克严重浮肿的皮肤上那些红色斑点此刻已经逐渐连成一片形成斑块，颜色也已经开始变深，原本白皙的皮肤这会儿已经变成了骇人的紫灰色，这怎么看也不是过敏这么简单啊！

董孝麟一拍申小六的肩膀，先打发他赶紧去找贾玉卿。那个杀手伤得不轻，所以贾玉卿得给他上些药，也不知道这会儿还在不在巡捕房。

安排完这些，他一边把麦瑞克的手铐打开把人放平，一边急促地问道：“什么过敏这么严重？而且怎么会忽然过敏啊？”

徐泽真看起来也很紧张：“我小时候被……我见过有人脸上被有毒的蟾蜍砸了以后，也是很快就肿得很厉害，草药师说没有破口子算不得中毒，应该就是对那毒蟾蜍过敏了，开了个凤阳方拿了几味草药，洗了一阵子就好了。”

董孝麟抬头看着她：“他袭击咱们的时候还好好的，后来就直接被带到这儿了，中间没让蟾蜍砸过啊！你说的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

徐泽真所说的那个被有毒蟾蜍砸到脸上的人，其实就是她自己。小时候因为没有父母在身边，邻里家的小孩总不愿跟她一起玩还总是捉弄她，知道她爱干净就时不时弄些可怕的东西往她身上砸。被蟾蜍砸到脸上那次，她整整在家呆了一个多月脸上才消了肿，实在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回忆。

她嘴唇嗫喏，好半天才低声说道：“找了草药师开了凤阳方，拿了几味草药熬煮后擦洗，一个月才见好。”

董孝麟的眉头彻底拧成了一团：“这会儿去哪找草药师？他这副样子，能不能活到一个月都难说！他嘴都紫了，你确定这只是过敏？我怎么觉得……跟去年的一起中毒案死者一样啊？”

徐泽真让他说得瞬间觉得脸上臊得慌，之前被人夸几句就真觉得自己有能耐当神探，面对前所未知的情况，她才知道自己那单薄的办案经验在面对这种棘手的状况时实在是不够瞧。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看向麦瑞克那张惨不忍睹的脸，目光从他脸上被打出来的伤口划过时，忽然心里就咯噔一下，在麦瑞克伤口的边缘，此刻居然有一些细密的水疱出现——这不是简单的过敏而已，这是中毒！

可是，就如同董孝麟刚才所说，麦瑞克试图杀人的时候还生龙活虎，后来就直接被申小六带到巡捕房，除了眼前这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其他人能接触到他，怎么可能会被下毒呢？

她这会儿已经彻底抛弃了洁癖这回事，凑近了些仔细观察那几个伤口，一个在额头、一个在左脸，脖子上也有一道两寸长的伤口，而这些伤口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是浮肿最为严重的位置，看来这不同寻常的浮肿应该就是来自伤口。

董孝麟见她一脸凝重地凑近麦瑞克似乎在闻什么，立马问道：“怎么？有发现？”

徐泽真看了他一眼，脸上有几分羞愧：“你说的没错，我太先入为主了。麦瑞克确实是中毒了，而且是被人故意下毒的！”

董孝麟立马来了精神，但很快就又觉得不对：“巡捕房里，谁会给他下毒？而且，也没机会啊！”

“如果抹在伤口上呢？”徐泽真指着麦瑞克脸上的伤口说道，“他的伤处有药膏的味道，是谁给他处理伤口的？”

这话问了董孝麟一个愣怔，立马转头看向小黑。小黑挠了挠后脑勺才一拍脑瓜子说道：“我想起来了，是个长得很瘦的男医生！白大褂、白口罩，还戴着眼镜！审讯之前处长……麦瑞克的脸一直流血，所以那个医生就过来给他上了药。”

他话音刚落，闻讯赶来的贾玉卿已经扛着药箱走了进来，正好听见这么一句。

“胡说什么呢？哪有很瘦的医生？你们抓的那个杀手先生那么不老实，刚才差点挣脱了逃走，我给他上了药还得给被打伤的警员检查，根本还没轮到你那个上司呢！”

贾玉卿一边戴口罩一边嘟囔，看了一眼麦瑞克的状况，直接瞪圆了眼睛一脸夸张地说道：“嚯！这谁啊？”

董孝麟没好气地说道：“麦瑞克啊！你刚才说还没轮到他是什么意思？给他伤口上药的那个不是你带来的人吗？”

这话让跟着贾玉卿进来的一个年轻医生立马一脸纳闷：“没有啊！因为也没什么太复杂的伤患，所以就我一个人跟着贾医生过来的，这会儿一直在那边忙，想说等你们审完了再给这位先生上药呢！更何况，我们接到电话赶去现场的人一共也就六个，里面根本没有你们说的那个很瘦的男人。”

董孝麟和徐泽真的脸色瞬间都变得十分难看，青天白日的活见鬼了不成？这个多出来的“医生”，到底是谁？

居然敢当着一众警探的面，大剌剌地走进巡捕房，利用一个小小的口罩作掩护，直接在警探眼皮子底下给麦瑞克下毒？这也未免太胆大包天了！

贾玉卿单膝跪在地上，检查了一下麦瑞克的情况，从药箱中取出一把手术刀，用酒精棉消毒擦拭后直接朝着麦瑞克的脸就伸了过去。

徐泽真可见不得这样的场面，立马就扭过了头。董孝麟盯着他把刀子轻轻在肿胀最严重的地方划拉一道细不可见的小口子，见有淡红色的**渗出，立马忍不住问道：“这血颜色怎么这么淡？”

“这不是血……”贾玉卿表情严肃摇了摇头，“具体的我一时半会跟你解释不清，但现在他同时有多种不同类别的中毒现象，以我的猜测在常见毒物里应该是蛇毒可能性最高，比如竹叶青或者蝮蛇。那两种蛇造成的中毒跟这接近但是又有不同，应该是有人把蛇毒混合其他毒素，跟消炎膏一起涂在患者的伤口上，导致毒素从伤口进入身体，引起水肿、疱疹、休克一系列反应。我现在只希望他以前心脏、肺脏和肾脏没有问题，立刻送到医院抢救给他用药才有可能保命！只是，他现在这状况，恐怕撑不到送去医院了……”

董孝麟赶紧说道：“那赶紧给他灌点药送医院啊！需要我们给你开道吗？”

贾玉卿叹了口气：“我哪知道你们搞枪战还有中毒的？所以就没有带通用的解毒药，想给他急救都有心无力！如果是真被蛇咬了其他位置还好，胳膊腿什么的拿绳子在上方勒紧可以延缓毒素向心脏迈进，可现在中毒的位置是脸和脖子，咱总不能勒死他吧？”

董孝麟眨眨眼：“把毒吸出来怎么样？我之前见被蛇咬了的人，都是别人拿嘴把毒吸出来就活命了，你赶紧上啊！”

贾玉卿眼睛眯起来一脸嫌弃：“吸出来是有用，但是估计只能你上了！我这几天因为你小子的破事儿一个接一个，上火上得我一嘴口疮死活好不了，你现在让我给他把毒吸出来，想要我死啊？”

董孝麟正想甩开膀子好好骂人，一旁的徐泽真就忽然说道：“拔罐行吗？我在办公室看见桌上有几个火罐……”

贾玉卿一听这话瞬间两眼一亮：“应该可以！我以前听说过有人被蛇咬了就是用火罐拔毒的，但是还没有见过。呵，还是小真脑瓜子好使！就是……在他脸上拔火罐，是不是也太难看了点？”

“好看重要还是命重要？”董孝麟忍不住吼道，赶紧打发申小六，“火罐不是你的吗？赶紧拿过来！”申小六不敢耽误，立马顺门就跑了出去。

十几个火罐很快就拿了过来，贾玉卿学的是西医，对拔火罐这东西完全不了解。在董孝麟的威逼之下，申小六硬着头皮上岗，配合小黑一起，算是挑了几个个头小点儿的火罐用艾草烧了烧摁在了麦瑞克脸上。

办法虽然土，而且因为麦瑞克的浮肿实在严重，即使小黑很快就把火罐拔了下来，还是给麦瑞克拔了一脸的血泡，看起来实在是惨不忍睹。

贾玉卿把那些血泡用针刺破将含有毒素的脓血擦拭干净，总算是逐渐看到了成效，麦瑞克的眼皮颤动着，呼吸也逐渐顺畅了起来，应该是拔毒之后身体轻松了不少。

见到情况有所缓和，几人立马麻利地把麦瑞克抬上了担架，由于申小六护送他们立刻赶往医院。

终于暂时保住了麦瑞克的命，徐泽真整个人像是虚脱了似的立马连肩膀都垮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都矮了一截。

董孝麟也并不比她轻松，他一撩衣服直接坐在巡捕房楼门口的台阶上，抬起头问道：“你说，假装成医生给麦瑞克下毒的那个男的，会不会就是十三先生？”

这话让徐泽真瞬间一愣，立马想起他之前在馄饨摊的时候也这么问过她，是不是觉得这起人头骰子案也跟十三先生有关？

她当时还觉得董孝麟似乎有些草木皆兵的意思，告诉他不是所有案子都和十三先生有关。可现在麦瑞克的供词又把命案跟那个始终躲藏在迷雾中的人物联系在一起，她却并没有半分都没有那种逐步发现真相的感觉，而是有一种莫名的……迷茫？

在之前的好几个时刻，她甚至都有些认同十三先生解决那些本就干尽了伤天害理之事死有余辜的恶人，也真的觉得这种行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像是他对沈鹃所说的那四个字“替天行道”！可是如果麦瑞克说的是实话，那么这个人之前的行为，真的只是为了保护那些权贵会员的利益，以及保护他自己的安全吗？

这种行为上的矛盾，实在让她想不通！

可董孝麟说麦瑞克的话是真话，那么他所形容的那个身为地下同盟会会长，操控庞大的人脉关系网，并且杀人嫁祸的人，真的会是十三先生？

看她一脸惆怅若有所思，董孝麟叹了口气咂咂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哈，但是我觉得瑞克所说的话不能都信！十三先生是该抓，但是……”

徐泽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轻飘飘地就猜中自己的顾虑，立马追问道：“但是什么？”

董孝麟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我觉得，他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