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埋尸 ②

?江诗朝玄殇现出一个“没有办法”的眼神。她虽然说不上是急性子，但也不是个很能忍耐的女生。比起忍受大雨冲刷，她们这种爱干净的女生可能更难忍受臭味。旁边的叶小桥也弓着背脊站了起来，帮江诗抬起了尸体袋子。坐在前排的史孝龙看不过去了，一下子跳到外面，淋着雨帮她们把尸体袋子拿了出来，扯嗓子就朝玄殇吼道：“那个使唤人的，你怎么不下来帮个忙，老子都空不出手了！”

玄殇被他一吆喝，铁着脸就推门下来了。唐一转头来笑了一下，似乎在对我们说，你看他这样子，大概是在担心他妹妹了。

我们没理唐一和玄殇，纷纷跳下车来帮女生撑伞，顺便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双星桥这儿附近一带几乎全是低矮建筑，穿过低矮建筑就是农田。更南的方向可以望见江干铁路。大雨滂沱之中能够看见几辆漆黑的火车停靠在月台边上。有丧尸在月台上缓慢地行走，不过距离比较远，我们猫下了腰，也不容易被它们发现。

“就在这儿吧？”江诗又重复了一句。她现在撩起了衣服领口遮住了鼻子，样子显得有些滑稽，不过我们都没有心思笑了，快马加鞭地把辰僷给抬了出来。尸体袋子是刚才出来前唐一和玄殇帮他套上的，现在我们看不到他腐化的样子，只能闻到越来越浓重的尸臭味。我们隐隐有一种恐惧的心情，不知道解开袋子辰僷会现出什么样的状况。假如变成了完全不似人的现状，面前的女生们看到后不知道会不会留下阴影。

柳胜河没有跟我们一起走远，只是站在小面的移门位置看我们。我们一共只有两副兵工铲，我和史孝龙挖坑，换成女生们给我们撑伞。玄殇则走到了远处以防丧尸接近我们。小面的那儿只有柳胜河、唐一、谢宁和李琦。滂沱大雨根本无法用一纸小伞遮住雨势，我们浑身都被淋湿了，整张脸就像是在汤面里洗过，兀自滴滴答答地流着浑水。

叶小桥一边皱着眉头去拉尸体袋子的拉链，一边捂住了鼻子。当发现辰僷的腐化非常严重之后，她大叫了起来：“我的天，都快腐化成**了，皮肤都打卷了！”

她一喊，咱们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我就在一边阻止她道：“别打开看了！就连着尸袋一起埋下去吧。腐化太严重了，他的皮肤不能用手直接碰了。”

我这样一说，苏锡又开始哭起来。她哭得惊恐而无助，似乎因为无法承受辰僷就这样被埋葬，发自内心地哭出了声来。

叶小桥在一边“啧”了一声，就道：“所以说小孩子就是烦人。”她一边帮史孝龙撑着伞，一边伸另一只手过去揪住了苏锡的辫子，把她的头扯往了自己的一边，就说道：“你怕了吗？”

苏锡没有办法回答她，踉跄着差点没有站稳，喉咙却哽咽着，泣不成声地说道：“怕……不怕……好痛……不要欺负我……”

叶小桥“哼”了一声，就道：“现在这种世道没什么欺负不欺负了。你得靠自己活下去。没能力的，就会和这个小子一样被我们埋到地里，别指望咱们来救你！”

我们一声不响地听着叶小桥的说教。苏锡支支吾吾地想要反驳她的话，她却用严肃的声音说道：“听不懂人话吗？别哭了！”

我沉默地挖着坑。这些队伍里的人都非常聪明。他们能够遇见将来的状况。只要有人受了严重的伤，那么就到了敲响警钟的时候了。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这些受伤的队友。甚至会比叶小桥说的下场还要惨。受伤而死的人可能根本不会被队友用如此亲切的手段埋葬，而死在任何一个扭曲的境地里。

坑大约挖了两三米深，史孝龙差一点就要到坑底去丈量尺寸了，我看出了他大大咧咧外表下的细致内心。我们把辰僷连同尸袋一起推了下去，盖上了土。四周围的雨帘倾泻在地面上，升腾起一股白茫茫的雨雾。眼睛非常难受，不，全身都如浸入了寒气一般冷冽。我身上的伤口在雨水的拍打之下变得酸麻，胃部也开始绞痛了起来。

普通的受伤并不会呈现这样的感受。我觉得自己一定也已经感染了丧尸病毒。朝着周围人看去，发现他们只是在招呼玄殇一起朝小面的方向回走。我最后朝着辰僷的坟墓望了一眼，也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赶。没有告别，也没有祈祷，甚至来不及为他的坟墓做一个简易的墓碑，就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小面的依旧停在那里，谢宁和李琦明显是等得有些焦急，看到我们回来的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欣慰，给我们拉开了移门将我们迎了进去。柳胜河依旧缩在最后一排，不过他没有闲着，正在拿着手机发送什么。车里就他和唐一两人的手机还有电，兀自都低着头在用手机聊天，看到我们回来了，唐一只是故意大声地打了一个哈欠，松了松肩膀就问了一句：“埋好了？”

玄殇没说话，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唐一看到我们这幅狼狈的模样，又一次笑出了声来。不过这会儿他没有说出嘲笑我们的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前方，说道：“我刚才看了下前面，貌似看到有烟在飘，李琦说那就是化工厂的方向。那儿铁定有人。”

他的手指向左前方的天空。那里的雾霭比别的地方更浓一些，灼热的气体和灰黑的烟雾笼罩在建筑的四周，雨雾之中看不到更清楚的全貌，玄殇忽然就在一边说道：“你饶过去，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

“绕过去？怎么绕？”唐一没好气地反问。旁边李琦帮玄殇补充了一句道：“你开车到前面第二个十字路口左转，那儿是化工厂的后门，咱们从那里过去看看这烟是怎么回事……”

李琦说到了一半，柳胜河啪地按掉了手机锁屏键，冷不丁地就说道：“那是失火。”

失火？有人纵火？为什么？我们疑惑地朝柳胜河望了过去。他现在脸上透着什么都知道的信息，刚才一定在手机里面搜到了化工厂出事的消息。不过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知道消息的途径，纷纷就朝他劈头盖脸地问起来。

柳胜河的表情非常平静，虽然整个人伛偻着像个垂暮的老者，但说起话来却依旧一针见血，不给任何人留余地。

“长眼睛吗？这么大的雨还烧煤的化工厂是没有的。能在这种雨势下冒出这么大的烟还没被雨水浇灭的，不是厂房失火是什么？”

现在所有人的表情一定都非常尴尬，纷纷心下想着这逻辑的合理性。我心下惴惴不安，不是因为化工厂的失火，而是想到了别的事情。

我的爸爸还在工厂里面吗？如果不在，他会不会在那里给我留下什么线索？但是如果这个厂房失火了，那么是谁纵的火？为什么要纵火？是不是要掩盖什么证据？而最令人惊诧的就是，因为纵火而出现的种种逻辑，将我们今早的很多推理都付之一炬了。

我们怀疑解剖团体躲在这个化工厂里，怀疑女生团与他们“合作”，也来到这个化工厂躲避，我们认为这是一个可以进行暂时居住的安全的场所，但是如果这个化工厂失火了，我们到底要如何进行我们的下一个步骤？

所有人的表情都在小面的朝前转弯的一瞬间静止住了。巨大的窜天火焰出现在了不远处的建筑群上，在大雨的冲刷下并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越烧越旺。这不是一般的纵火引起的事故。这可能是由于化学原料遇水分解而导致的着火。我曾经听我父亲说过许许多多由于化学原料使用不当而引起的火灾和爆炸，其中有很多的内容都和遇到水有关。

是因为下雨的原因吗？不，如果只是因为雨势较大那还好说，但原则上却解决不了我们推理无法向前推进的脚步。

“快点把车窗户摇上！空气里可能有剧毒！”我这个时候大脑飞速运转，把所学的知识都用上了，就说道，“化工厂里遇水分解的有毒物质太多了！”

柳胜河第一个“啪”地把玻璃窗摇上了。旁边的人纷纷照做。离化工厂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内，我们闻到了硝烟的味道和一些神经为之发颤的气息。

那是什么味道？并不是普通的化学原料的味道，还有一种熟悉的、好像是丧尸体内发出来的香料的味道。

我正在想着这个问题，唐一已经把车速放慢了，他皱着眉头开口问道：“还要向前开吗？这工厂看来真的是被烧了，现在咱们过去还有什么意义？下车都不行，等着被毒死吧。”

没有必要过去，那么应该怎么办？我正想着如何回答他这句话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爆炸声。

震天般的声响将面前目之能及的最高的建筑物炸崩了。屋顶被掀了起来，楼层像碎花一般毫无重力地垮塌下来，一层一层地朝地面压了下去。我的耳朵忽然就听到了“嗡”地一声巨响，眼前看到了有如烈日照射般的强光。所有的人都同时发出了“哇啊——”的叫声。整辆小面的剧烈地晃动起来，唐一就在这一瞬间的爆破当中踩下了点刹。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坐在一边的柳胜河迅速伸过手来按住了我的头，说了一句：“快趴下，冲击要来了！”就死命地将我整个人按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