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孝麟轻飘飘的一句话刚一出口，就立马收获了徐泽真和贾玉卿两个人一模一样的两道目光，嫌弃中带着愠怒，明显像是在看傻子！

徐泽真没说话，直接翻了个白眼给他就直接跟着申小六他们往车上走；贾玉卿可绝对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挖苦董孝麟的机会，尤其是董孝麟这话明摆着就是还不知道徐泽真的身份，这一点让他十分满意。

“啧啧啧，董孝麟。”他坏笑着一脸挖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亏你还自诩租界第一探，我看你那双眼珠子也着实没啥用，早点儿抠了吧！”说完他就摇头尾巴晃地直接转身走人。

董孝麟不知道他俩这到底什么意思索性也不再想，直接小跑几步追上了麦瑞克所坐的车，跟申小六两个人把麦瑞克夹在中间，根本不给他任何能再闹出乱子的机会。

见开车的是小伍，副驾驶坐着徐泽真，董孝麟打开车窗探头往后面瞅着：“那个杀手呢？后面那辆车？谁看着？”

申小六赶紧回：“小黑和小元看着，小四眼开车，放心吧跑不了！”

董孝麟这才满意把车窗合上，一脸玩味地看向坐在中间一脸狼狈但是还在装模作样闭目养神的麦瑞克。他扒拉了一下麦瑞克手腕上的手铐：“处长，您今天闹得这是哪一出儿，想杀我还是徐泽真啊？还是说……”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还放在玻璃皿中的染血纪念章，戏谑地说：“你是为了这个？”

徐泽真听到动静，忍不住回头看，只见一直闭着眼装睡着的麦瑞克也正睁开眼看向那个纪念章，只一眼那蔚蓝色的瞳仁就像是地震一样写满了激动，但他还是抿了抿嘴忍住了情绪；发现徐泽真在看他，他凶狠地瞪了她一眼，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吭。

尽管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高傲而淡定，但那不断轻颤的睫毛和紧蹙的眉头早已经出卖了他，不管是徐泽真还是董孝麟此刻都能明显感觉到他的慌乱和恐惧。

一路无言，车子很快就行进到了巡捕房大院里。申小六先下车，手扶着车门等着麦瑞克下车，可那家伙却一点要下车的意思都没有。董孝麟一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他是在顾虑什么，他给申小六递了个眼色，对方就立马心领神会地从车里翻出个挖了两个洞的黑布袋，递到麦瑞克面前。

麦瑞克此刻就像是个无言的刺猬一样，一看那看似保护实则羞辱的黑布袋，立马就气得脸红脖子粗：“我是警务处处长，你们居然敢这么羞辱我？！”他转头怒视着董孝麟，“有本事你就一枪打死我，否则你们一定会为今天的行为付出代价！”

董孝麟耸耸肩：“我不想落井下石，可是恐怕处长大人你得先对你的行为付出代价！要么直接进去，要么戴着头套进去，你自己选择！”

说罢他又笑起来：“不过我个人觉得头套戴不戴也无所谓，反正进去一审问，所有人都会知道你的身份，藏也藏不住，你说对吧？”说着直接往他那边挤，直接仗着体型优势把人从车里给挤了出去。

门口站岗的警卫一看被拷回来的居然是警务处长麦瑞克全都楞了。之前跟徐泽真聊过几句的那个小河南更是瞪圆了眼睛叹道：“亲娘哎，俺是不是看错咧？这咋是把处长给拷回来了？董老大升官儿啦？”

也不知道他这话麦瑞克听懂了没有，反正自打被董孝麟给挤下了车，他倒是瞬间老实了不少，拷在一起的两只手高高举着，用尽一切办法挡住自己的脸，跟着申小六快步往楼里走。

徐泽真也下了车，看着显出颓势有些踉跄的麦瑞克，再想想之前在翡翠还有在别墅见到麦瑞克时他那个意气风发高傲张扬的模样，瞬间感到无比唏嘘。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董孝麟揉了揉她的头顶，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别把同情心浪费在这种人身上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忘了他刚才追着你打的时候可是一点儿都没手软！”

这话不假，徐泽真看了一眼董孝麟，知道他也是分得清哪些子弹分别来自哪一把枪。她当时在董孝麟的掩护下从顶楼围墙往楼梯口跑的时候，那几枪接连发射的子弹速度之快，根本不可能来自狙击手所用的步枪，而是麦瑞克所用的手枪，也就是说想要打死她的，正是麦瑞克！

可是，为什么呢？

如果是因为那个纪念章，那么他也应该知道拿走纪念章的是董孝麟而不是她，更何况她一直到现在也没明白麦瑞克之前对着她恶狠狠的态度，还说她果然是个麻烦还嚷着要杀了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想到这里，她立马问向准备进楼的董孝麟：“现在要去审他吗？”

“嗯？”董孝麟瘪了瘪嘴，“那当然啊！麦瑞克那王八蛋官衔儿比我高，要不是今天抓了他个现行儿想把他拷回来都没那么容易！我估计风声已经传到工部局去了，那群老王八蛋离我这巡捕房可就差一条街，不赶紧下手一会儿肯定有人过来拦着！要是钉不死麦瑞克，那可就有瞧的了！”

这话让徐泽真心里瞬间咯噔一下，开始有些明白董孝麟在这中央巡捕房探长的位子上到底有多少无奈了。上司让结案就得听话，不听话搞小动作就会被停职；上司犯了法还得再看工部局董事会的脸色，一个不小心让麦瑞克翻了身，拿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想着这些，她赶紧跟着董孝麟的脚步，两人在办公室里稍加梳洗了一下就直接进了审讯室。

一进门，果不其然看到的就是一副准备死猪不怕开水烫进行到底做派的麦瑞克。他的手还被铐着放在审讯椅的小桌板上，头低低地垂着把额头靠在握着拳的手背上，两腿蜷缩着，看起来倒像是办公劳累了正趴在桌上闭目养神似的。

一看这状态，徐泽真立马就为董孝麟捏一把汗。麦瑞克这副明显不想更任何人有交流的状态，估计就是在等工部局的人来阻拦，董孝麟想要迅速突破他的防线，一定不会容易。

董孝麟倒是看起来挺轻松似的，他身上的衣服太脏，索性把外衣和毛衣都脱了只剩个白衬衣，一边悠闲地把手放在申小六特意准备好的暖炉上烤了烤，一边翻开了审讯记录随手丢给徐泽真。

“呃，这场面有点尴尬，可没定罪之前，我还是叫你处长吧！”董孝麟笑起来，对着纹丝不动的麦瑞克说道，“不过我得先告诉您哈，今天这消息我摁着呢，一时半会儿董事会那帮子人不可能知道他们可爱的同僚麦瑞克先生这会儿正在我们这巡捕房里受审，免得麻烦！”

麦瑞克的肩膀明显抖动了一下，他一定是听到了，但还是装死一样维持着之前的动作。

董孝麟也不在意：“没事儿，咱们都是自己人，你要不想说话就我说你听着，反正随后说到天边儿去这口供也看不出来毛病，稀里糊涂结案这回事，您比我熟，对吧？”

见徐泽真默默扒开了钢笔的笔帽，他立马一脸嫌弃：“一看你就业务不熟练，这个不用记！跟老上司随口聊几句而已，这可不作数。”

他看了一眼麦瑞克，接着对徐泽真说道：“想写你就这么写吧，麦瑞克·阿尔伯，性别男，年龄四十，英国人，时任工部局警务处处长。于大年初一晚间在天马路四号别墅‘玫瑰公馆’杀害英国外侨布雷特·布朗，并残忍地……”

这话根本不用听完就知道明显是他在鬼扯，徐泽真当然不可能在本子上记下这些，正准备开口问他，就见刚才还一言不发一身戒备的麦瑞克忽然抬起了头。

他用那双蔚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盯着董孝麟：“你敢冤枉我？”

“我哪儿敢啊？”董孝麟夸张地两手一摊满脸委屈，“您这话可就是冤枉我了！您看哈，物证有专属于您的马术比赛纪念章一枚，而且还是从‘人头骰子’的嘴里抠出来的！这要是还让我昧着良心，说您跟命案没关系，那就不合适了吧！”

说到这儿他又是一脸埋怨：“更何况，您也真是有意思，昨天您可是还专门带着石川信一去了现场的啊，您要是跟这事儿没关系心怀坦**，那您好歹给我们指条明路，我们也好第一时间给您洗脱嫌疑是吧？您可好，光自己在客厅寻摸了一顿，也没找见您的东西还一句话都没提就走了，完事儿今天还特意雇了个杀手来追杀我们，这……咱几个谁更冤枉？更让属下我难过的是，您雇人就算了，还忍不住亲自上手来灭口，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说是自己人，让我一不小心就抓了您个现行儿！啧啧，这不就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把事情弄尴尬了嘛！”

这话一出，徐泽真都想直接给他拍手叫好了！

简简单单几句话听着是软绵绵的客气话，可细琢磨其实就是在断了麦瑞克想全身而退的所有念想！且不说纪念章缝在死人嘴里的事儿他根本就掰扯不清，就算是靠着光天化日开枪杀人未遂，他也别想囫囵个儿从这间审讯室里出去！

事实证明，董孝麟这套不按常理出牌的审讯法还是有效的，麦瑞克在瞪了董孝麟几秒钟之后，终于再次垂下了头，看起来十分沮丧。

在静得吓人的审讯室中，他的叹气声尤为明显，说出的话也为今天这个注定难审的审讯开了个不错的好头：

“纪念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