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夜、蜡烛

齐晓亮在那天下午除了给耗子买了两袋跳跳糖以外,还买了四袋冰水、两本盗版《七龙珠》、几尺橡皮筋想送给冯秦秦结果人家没要只好转送给了别的女生。最后还剩下两毛钱买了点小咸菜——各位看官们不要以为他从小就会顾家过日子,我们学校后门有个卖咸菜的小铺子,平时学生们都爱到那里买点干豆腐萝卜条海带丝之类的当零嘴吃,估计是价格便宜口味又重的关系,所以深得民心吧。

耗子见他挥霍无度的样子很有自己前几天的风范,不免忧心忡忡:“万一有人来找你要可咋办啊?”

齐晓亮却不以为然:“一个死人上哪找我去啊?再说就算找他怎么证明那是他丢的钱?”边说边继续消费。等钱花干净了,齐晓亮也消停了,不过仍然有些意犹未尽,“耗子大哥,要不咱们哪天再去翻翻太平间,说不定还能捡着钱。”

耗子早就后怕得不得了了:“滚犊子!”合计合计又说,“你今天晚上还上咱家写作业去吧。”其实是心里肝颤不敢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了。

放学后,齐晓亮在家吃过晚饭,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便拎着书包来到耗子家。两个在客厅的餐桌上像模像样摊开了作业本之后,又翻开《七龙珠》讨论起布尔玛为什么要抛弃乐平转投贝吉塔怀抱的问题。一直聊到快九点钟,屋里的灯突然一下子黑了。

耗子吓了一跳:“停电了?”

齐晓亮抻脖子往窗户外面看了一眼,一片万家灯火的通明景象:“好像就是咱们这楼。”

屋外再怎么亮也比不上屋里有灯,耗子跑到抽屉里摸出两根蜡烛点燃端到桌子上,又怕蜡油子滴到桌面不好清理,在底下垫上一个本子,说:“一会就应该能来电。”

蜡烛刚刚摆好,门突然被敲响。耗子的脸子立刻耷拉下来了:“肯定是臊得哄。”

耗子父母开的饭店离家不远,走路大概六七分钟。饭店的规模特别小,只有六张小方桌,耗子爸在后面做厨师,耗子妈当服务员。因为酒菜价格实惠,所以总有一些穷喝酒的点盘花生花米泡到半夜才能收工休息。自从收留了臊得哄,能帮着夫妻俩拣拣桌子收收碗,有时候缺什么东西也让他回家跑个腿,所以这个时间敲门的不可能是别人。

由于齐晓亮经常性的揶揄,臊得哄在耗子心目中本来无足轻重的地位变成了极端厌恶,但臊得哄在替他父母办事,再烦门也不能不开。于是,耗子十分不情愿的问了句:“谁!”在听到臊得哄的应答之后拧开了锁。

楼道里很黑,也很安静,臊得哄的表现却一反常态,他站在门口并不进屋,反而侧着脸盯着门旁边问:“你是他家人吗?”

耗子吓了一跳,顺着臊得哄目光的方向望去,但什么都没看着。他没好气的问道:“你有病啊?干啥呢?”

臊得哄机械的将头面向了耗子,又慢慢的转了回去继续说:“是他拿了你十块钱吗?那你跟他要吧。”

耗子猛然打了个机灵,齐晓亮也发觉苗头不对,两步凑到门口:“臊得哄你跟谁说话呢?”

正在此时,电路恢复了正常,屋里的灯亮了起来,光线照射到门外。臊得哄挠挠脑袋,望着通往户外的台阶茫然的说:“你咋走了呢?你不要钱了?”

齐晓亮和耗子两个人只觉得汗毛根直发炸。耗子心虚没敢搭腔,齐晓亮仗着胆子问:“臊得哄你到底跟谁说话呢?”

臊得哄看样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合计半天才指指楼下,对耗子说:“你不认识那个老头吗?”

耗子更蒙了:“哪有老头?”

臊得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似乎刚刚发生的事情他有点说不清楚,又转到了别的话头上,“你妈让我取个大勺。”说完直奔厨房,拎起炒锅,临出门之前又例行公事的开口要东西,“你有吃的吗?”

耗子没好气的拒绝:“没有没有!”

臊得哄向四下扫视了一番,好像在确定耗子有没有骗他,结果没注意到了桌子上点的两根蜡烛:“点蜡干啥?”

耗子都快烦死他了:“你没看刚才停电了吗?”

以臊得哄的智商似乎难以理解亮灯的状态下停电是个怎么样的概念,不过他的优点是从不过分纠缠。他又转向了齐晓亮:“你有吃的吗?”

齐晓亮学着译制片里的外国人那样摊开双手,表示自己兜比脸都干净。耗子实在看不过去,胡乱从口袋里摸出一包没开封的跳跳糖——那是新收的小弟向他纳的头名状——塞给臊得哄。臊得哄瞅都没瞅,接到手里抱着大勺走了。

耗子与齐晓亮两个人面面相觑,但心里都清楚,白天从死人身上翻钱的举动八成要惹祸。

齐晓亮卡吧卡吧眼睛,说:“我……我先回家了。”

耗子顺手拉住了齐晓亮的胳膊:“作业还没写完呢,你再陪我待会呗。”

齐晓亮挣扎了一下,没挣脱开:“快九点了,我得回家睡觉呢。”

耗子觉得他的借口很没营养:“你就搁咱家睡呗,你妈你爸又不是不知道。咱俩作业还没写完呢,明天又得让陆老师训了……你要是不走,明天早让我妈给咱俩下馄饨。够意思,别回去了。”

齐晓亮却依然坚持:“那我也得先上楼回趟家告诉我妈一声啊。”

耗子不知是不敢独处还是怕齐晓亮一去不返,从桌子上抄起钥匙说:“我陪你一起上去。”

齐晓亮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两个人刚要开门,头顶的电灯突然再一次“啪”的灭了,与此同时,门又被“当当当”敲响。

耗子以为臊得哄东西没拿全又回来了,顺口答音:“谁呀?”外面没有任何的回答。

飘摇的烛火将两个孩子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显得有些扭曲狰狞。耗子愣了一会神,想要去拧锁,却被齐晓亮一把按住了手背:“你忘了麻主任怎么说的呀?你不看看是谁就给他开门啊?”

耗子恍然大悟,赞同的点点头,踮起脚趴在猫眼上使劲往外观察。猫眼里漆黑一片,耗子争求了一下齐晓亮的意见:“看不清啊,外边好像没人。要不先开开吧,咱们俩人呢。再说了,你不还得回家吗?”

齐晓亮已然没有勇气在这个时候穿越走廊,却努力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算了,不折腾了,等你爸你妈回来再说吧。

敲门声没有再次响起,小哥儿俩重新坐回到了桌子旁边,相对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不一会,又来电了,耗子起身将蜡烛吹灭。不过两三分钟,灯又熄了。耗子骂了一句脏话,摸着黑去找打火机,因为家里堆得东西多,再加上齐晓亮对黑暗有些恐惧一个劲的催促还差点摔了一跤。

可烛火才被艰难的点上,电又来了。耗子气得不行,再次把火头吹灭。烛火暗淡,电却第三次如同故意挑逗一般停了,如此往复四五次,齐晓亮终于耐不住性子提意说:“你就让那洋蜡烧着吧,瞎折腾啥呀?”

耗子精疲力尽将打火机扔在桌子上,不吭声了。

沉默了半晌,齐晓亮沉不住气了:“臊得哄那么傻,应该不是骗人的吗?太平房里那个死老头真来找你要钱了?”

耗子的胆量其实一般,要不是白天被齐晓亮刺激得赌性大发,绝对做不出胆大包天的莽撞事,此刻正后悔不矣。他气极败坏的埋怨道:“就赖你,非要上什么破太平间!”

齐晓亮自知理亏,没有回答,客厅中再次陷入无语的沉默。电路又连续出现了几次故障,来了又停,直到十点钟的时候才彻底失去了供电能力。两个孩子先是大眼瞪小眼,然后无聊的相继趴在桌子上听着电子挂钟秒针咔咔的走动声睡着了。

蜡烛滋滋作响,一点点的变短,油脂顺着烛身流淌到垫在底下的作业本上,洇湿了一片,旋即干涸。就在即将燃烧殆尽的时候,火捻中掺杂的一丝杂质引起了一次小小的爆燃,迸出一颗微小的火星。火星飘飘****的落在纸叶上扎下了根基,化成一个闪着暗红色光晕的不规则圆圈,并迅速蔓延扩张。而两个男孩正沉浸在各自的睡梦之中,对家中正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耗子再次苏醒,天已经大亮,白色的被单反射着明媚的日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睛。耗子突然觉得,这张被单跟他从太平间里的死人身上拽下的来的有些相似,只是多了一层厚厚的棉絮。他顿觉恐慌,拼命的想站起身,周身上下传来阵阵灼痛。

耗子妈突然扑到耗子身上,嚎啕大哭,而他爸则一把将他妈推到一旁,狠狠的轮了耗子一耳光:“你个败家子儿,在家里玩火把家都点了,你和齐晓亮差点被烧死你知道不?”

耗子捂着脸颊不明所以,委屈的解释道:“我……我没玩火!”

耗子爸更生气了:“放屁!臊得哄都告诉我了,你们俩开着灯在家点蜡,不是玩火还打算上坟啊?”

耗子听父亲提到臊得哄,无意识的四下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不过一无所获。后来很多人都在私下里传说,着火当晚,有人看见臊得哄抱着大勺从耗子家的楼洞里走出来,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还扔出了一袋跳跳糖。

更诡异的是,那袋糖居然悬浮在半空中不会落地,而且又飘回到楼洞里才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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