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引子

徐泽真原先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钱正雄会答应娶谭佳丽,现在想来钱正雄在被问到福利院丑闻时立马就让谭佳丽去处理记者,可见谭佳丽应该是对福利院的内幕知情的。

这种事,让一个秘书知道,也确实是太冒险了!

退一步讲,钱正雄疯癫后还是顾忌儿子安危,说明他还是非常疼爱钱宝生的。以他那么贪财又好面子,应该不会只因为谭佳丽用手段让他觉得钱夫人的名讳不旺夫不吉利就休妻另娶。可如果谭佳丽是以公开账本为威胁,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尽管听徐泽真这么一分析董孝麟也觉得对,火急火燎地急着就要回酒店,可是饭堂还绑着三个败类,孩子们也总得有个妥善的安置……两人琢磨一番,最终还是说话温温吞吞的徐泽真拍板决定,无论如何得先把孩子们安顿好,再去考虑其他的事情。

等到董孝麟搂着五本账簿,随着徐泽真缓缓走到主楼二层孩子们的宿舍,那个死里逃生的小姑娘沈燕已经在小伙伴们的帮助下换下了身上的湿衣服,乖乖地裹着个小被子躺在**,周围被孩子们围了一圈,似乎是要用这种最淳朴的方式保护伙伴一样。

孩子们见他们来了,立马自动给他们让了个缺口,让他们能站在床边看清楚小沈燕的脸。虽然换了衣服盖着被子,孩子的脸色已经比刚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好了很多,至少已经不再是让人触目惊心的青白色了。

可恨的是,今年冬天出了奇的冷,宿舍里的煤炉却是一副很久没开过火的样子。徐泽真本想自己动手生火,却被董孝麟给抢了先,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沈燕的床边,跟孩子们一起看着他生火。

**铺着的床单还算干净,褥子却单薄得吓人。徐泽真捏了捏看着厚实手感却明显不是棉花芯的被子,略一思忖就想通了个中缘由。

对钱正雄这伙人来说,福利院不止是买卖孩子的黑心生意,是用来骗取社会各界大量捐款的摇钱树。有了这么个幌子,姓钱的这些年是又有钱又落了好名声,简直不要更风光。

既然要骗名骗利,他就得时不时办些慈善活动什么的来做推广宣传。这么一来,每年到福利院实地考察的捐款人自然不在少数。

哪怕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孩子们的住宿环境也不能太寒碜,必须经过一番“包装”……

思及至此,饶是徐泽真这般平日里波澜不惊少见情绪的人,也不由得捏紧了指节,在心里把那黑心混蛋们骂了个遍。

董孝麟此刻也在骂骂咧咧,不过却是在骂那不怎么好点着的煤炉。

兴许是因为太久没用过,煤炉里仅剩的煤球都是些陈年次货,他掏出打火机点了火却好半天都点不着煤球,直搞得煤灰擦了满脸,那已经被骂遍了祖宗十八代的煤炉才逐渐开始散发温度。

随着温度的升高,孩子们冻得发青的小脸蛋也终于开始变得有了些许血色。说来也让人心酸,这些受尽苦难的孩子似乎比寻常孩子更加容易满足。因为炉子热了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他们就都欢呼了起来,看向董孝麟和徐泽真的眼神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戒备,只剩下感激和崇拜,倒是弄得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听着孩子们的欢呼,看着躺在**的小姑娘沈燕也露出了笑容,徐泽真此刻才总算是心里安稳了些。她一直以来就心思重又容易心软,这些孩子除了沈燕,都还没进过那个如同人间地狱一样的地下室真的是万幸。如果今天他们再晚一些,没能顺利救下这孩子,没能把这些孩子救出地狱,恐怕她真的会一辈子心里不安。

解决了取暖问题,就到了向孩子们取口供的时候了。徐泽真知道自己审问并不在行,赶紧掏出口袋里的本子,从床边起身想要给董孝麟腾位置。董孝麟却没领情,直接走到床边就开始发问。

虽说沈燕因为泡冷水太久已经开始发烧,暂时还没法回答问题,但是其他的孩子们倒是配合得很。等申小六和贾玉卿他们带着人赶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这福利院的秘密彻底摸透了。

“妈的,这个王八蛋还真该死!”看着孩子们的口供,连申小六都忍不住骂了起来,让徐泽真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第二个董孝麟,“这个钱正雄,怪不得‘生意’做得大呢,原来是当人贩子发的家啊!招揽一帮拍花子,不止偷孩子、抢孩子,还从灾民手里骗孩子,一两个月这福利院里的孩子就换一拨,收回来的孩子不听话地就进地下室就再也没回来,剩下的都不知道被卖到哪儿去了……做这么丧尽天良的事,真是活该他儿子被人掳了自己还丢了命!他妈的一想到老子还得费劲巴拉去查杀他的凶手,真是不值得!别管谁杀的,简直就是替天行道啊!”

兴许是跟着董孝麟的时间太久了,申小六这番夹杂着不干不净骂街糙话的叨叨,除了气势没有董孝麟那么像土匪头子,语调什么的还真是跟董孝麟一般无二。

他还想接着骂,后脑勺就毫不意外地收到了董孝麟的巴掌。“你小子能不能别废话了?让你把那三个王八蛋给老子捆成粽子弄回巡捕房你捆了吗?让你去查弄走钱宝生的车,有线索了没?”

申小六委屈地揉着后脑勺:“捆了!那么粗的麻绳捆得跟大闸蟹似的,绝对跑不了!你让找的车也有信儿了,洗衣房负责运送的人来报警,说是昨天有个男人拿一大笔钱要租他的破车说是今天用两个小时,还说是如果他最严以后还能合作。那司机现在欠一大堆赌债,见钱眼开也没敢问是租去干嘛就答应了。今天他一大早出了店里就按照约定把车交给人家了,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那人开车回来,怕跟老板交代不了才报了警。”

“那个司机,记得租车人的长相吗?”徐泽真问。

“快别提了,他就记得钱了!”申小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说是只记得那人长得老老实实很普通、声音听着普通,身上穿得长衫也很普通,还戴着个普普通通的礼帽,帽檐压得很低。哦,开走车的时候还特意要走了他的工作服。”

“也就是说线索又断了?”董孝麟又想打人却被申小六完美避过,气得直接趁那小子在偷笑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什么都普通怎么查?说了半天等于放了个屁!我看你真的可以不用干了,你那份儿工资正好可以留着等小徐调过来以后领,我宁可自掏腰包加一倍发给他,也不想再养着你这个没用的米虫了!”

徐泽真这会儿还满脑子飘着他们俩刚才说的什么让她调去巡捕房什么的那回事,还没顾得上申辩自己没有从闸北辞职的准备,申小六就满脸委屈的嚷道:“谁米虫了啊?老大,我知道我跟徐老弟比是差了一点,但你能不能不要嫌弃我?我还是挺有用的哎!人就是越夸就越好,你要是经常夸夸我,我会更优秀的!”

董孝麟一听这话脸都绿了:“夸你?老子夸不死你!”说着就追着疯狂逃窜的申小六跑了出去……

他们俩跑了以后,宿舍里瞬间就安静了不少。

沈燕的气色已经好了不少,却在看向那个小光头时怒目相视,眼神中还带着浓浓的怨恨。

注意到这一点,徐泽真忍不住开口轻声问道:“沈燕,我听他们叫你小燕子是吗?我能不能也叫你小燕子?”

沈燕这才收回了那怨恨的眼神,把目光转向徐泽真,轻轻地点了点头:“警探哥哥,谢谢你们救我!过了今天,等我回了家我一定要让姐姐给你们好多好多钱、给你们买好多好多好吃的,还要把那些坏人统统都抓起来!”

一听这童稚的话语,徐泽真先是一笑就立刻摇了摇头:“我们救你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好吃的,只要你们都能好好的,我们就高兴。”她扭头看了一眼小光头,“就像你的小伙伴们一样,他们之前为了救你也很拼命的跟坏人斗争呢!”

“他才不是!”沈燕忽然激动起来,“小阿毛是坏人!他跟坏人是一伙的,就是他拿糖人儿把我骗到坏人车上的,他还说我以后都回不了家了,他是大坏蛋!”

一听这话,徐泽真算是彻底楞了,连刚返回宿舍门口的董孝麟也把目光投向满脸愧疚站在人群对面的小光头,好半天才伸手戳了戳他稚嫩的小肩膀:“怎么回事啊你?你不是和他们一起被拐来的吗?”

其他的孩子都是陆续来的,最长的也才来了两三个月,一来就知道这个光头男孩是相当于“班长”一样的存在,每天负责他们的秩序,也很保护他们,一直以为他来的时间也不长,而且会和自己一样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卖掉了。可是现在听这个意思,这个他们眼里的小哥哥,居然是坏人们的同伙?

“小燕子,你怎么总跟阿毛哥哥过不去?”

“你肯定是弄错了吧!”

“阿毛哥哥,你跟他们说清楚啊,你到这里也没多久对吧?”

……

在孩子们的维护声中,男孩的嘴唇已经快被自己咬出了血。他整个人都在发抖,好半天才咬着牙说道:“我、我是被逼的……”

“你叫小阿毛?”徐泽真正视着他的双眼,在编号为四号的账簿里,第一页就有一个还没有被标上卖价的名字叫小阿毛,所以徐泽真一下就想了起来。“你已经在这里三年了啊……为什么?”

一听这话,名叫小阿毛的男孩瞬间瞪大了眼睛,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多久。但很快,他的眼神就被悔恨和绝望充满,边哭边说道:“我如果不听他们的话,我爸妈就死了!”话未尽,却已泣不成声。

哭了片刻,等到小阿毛终于稍微平复了心情,这才抽噎着讲出了自己的故事……

原来,小阿毛原名毛小乐,八岁半的时候父母因为实在没钱抽大烟,就把他卖到了钱正雄的手里当“引子”。所谓的“引子”,是钱正雄专门给那些帮忙哄骗其他小孩被拐的孩子起的名字。一根糖人、一本小人书、一个拨浪鼓或者风车,就成了这些“引子”帮忙“进货”的工具。

毛小乐到了如一堂以后,偶尔会被周院长他们安排去帮忙“进货”,成功一次他家人就能得到一块银元。

一块银元啊!买了大烟还能剩几枚铜板呢!已经被大烟夺了心魄的父母,只要抽出一枚铜板给儿子买几块冰糖或者偷偷带他回家吃顿饭,就能哄得他为了这点单薄的亲情,继续“干活儿”。

这一干就干了三年……

三年的时间,足以让大烟掏空父母的身子,如今那一块银元的“工钱”早已减了半,勉强能让父母吃上半个月的续命汤药。小阿毛不想害人,不缺钱的时候就装病不出门;可是,不害人就救不了父母,他没得选!

最后一次“进货”是半个月前,“进”的货,就是沈燕……

“砰!”

中看不中用的门框被董孝麟一拳就砸了个稀碎,申小六也骂了起来:“这都是什么事儿啊!那些个王八蛋,早知道我刚才就不该用麻绳捆住他们,应该用铁链子把他们捆成粽子!”

他话音未落,门口就跑进来一个警探,一看见董孝麟就赶紧敬了个礼,着急忙慌地说道:“老大,你让找的那辆车找见了,钱宝生也在里面,不过……他好像有点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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