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院的情况，董孝麟和徐泽真都是亲眼所见，那三个所谓的老师大年初一给自己买鸡腿，却只给孩子们吃馊食，可见孩子们平时过得都是什么鬼日子。

想起孩子们的境况徐泽真的眉头紧皱着，董孝麟也是凝眉不语，好半天才冲沈鹃扬了扬下巴示意她接着说。

沈鹃一脸自责：“都怪我太蠢了，那个人在第一次联系我的时候就说让我一定要伪装成买孩子的人，那样就不会引起他们的警惕。可我一看到妹妹就忍不住……他们发现了我不是真的去买孩子，就把我赶了出去。知道妹妹在哪，我却救不出来，我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我受苦没关系，我就怕他们早早把我妹妹转移到其他的地方，那再想找到可就更难上加难了！”

董孝麟赶紧追问：“你刚才说那个人‘第一次’联系你，也就是说还有第二次？你把钱宝生从酒店弄走的时候是有帮手的，就是那个人吧？他叫什么？”

沈鹃说：“他没说他叫什么啊！他最开始是写信，后来是打电话跟我联系，两次都没有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还说特意不告诉我名字就是因为就算事情出了岔子，我把他的事给说出去那也无所谓，也没人知道他是谁……”

董孝麟狐疑道：“他给你打电话？没有直接跟你见面吗？”

“没有！”

沈鹃摇摇头：“前两天我刚到旅馆，老板说房费已经有人帮我结清了，还多付了几天的让我安心住着，还说那人留了一个旅行箱给我。我回到房间刚一打开箱子，他的电话就打到了房间里。他跟我说不需要知道他是谁，只需要知道要想救出我妹妹必须先帮他扳倒钱正雄就行了。他让我冒充记者混进活动现场，把箱子里的一封信和一把枪交给钱正雄。说是只要我做完这些，钱正雄就会自己在大庭广众说出自己的丑事……他、他还让我借着敬酒的机会，让钱宝生喝下箱子里的特制安眠药。说这种安眠药能让人乖乖听话跟我走。只要把钱宝生交给他，我就可以直接去福利院接回妹妹了！我唯一跟他碰面就是把钱宝生交给他的时候，可他从头到尾都带着帽子和墨镜包的严严实实，我根本看不见他长什么样……”

董孝麟：“这个人穿着打扮身高体态有什么特点吗？”

沈鹃低头思忖片刻才摇摇头：“没有……就是很普通的衣服帽子，眼镜也是很常见的款式，身高体型就是中等身材，大概一米七……或者，一米七五？我不太确定……”

说了等于没说！董孝麟的火气已经快冲上了天灵盖，忍了又忍才声音低沉地说道：“你不觉得你说的事情很可笑吗？在北平丢了的妹妹，一个藏头藏尾不明身份的陌生人说在上海你就信，让你绑架来换你妹妹你就照办，这可能吗？”

沈鹃一脸苦相：“我没有其他选择了啊！一开始我也不信会有这种好心人帮我，我也不信什么安眠药能在那么短时间里让人失去神智乖乖听话……可钱宝生喝了掺药的酒之后真的像是魔怔了一样，居然真的听话从浣衣通道爬了出去！我帮他把钱宝生搬上车以后他就直接开车走了，让我自己去福利院接我妹妹。”

她惊慌失措地看向两旁冷面而立的警探，声泪俱下地说道：“可现在是过年黄包车很多都不出工，我好不容易拦了车赶到福利院，那里却已经到处是警探，还说孩子们已经全都被送去了医院，我就赶紧追去医院……他们跟我说钱正雄真的死了钱宝生也差点没命，可那个人明明跟我说只是吓唬吓唬钱正雄让他身败名裂就好，抓他儿子也只是给他一点教训，我是真的不知道会弄出人命啊！”

看她那掺杂着害怕的崩溃反应，董孝麟心知如果她不是个谎言高手，那她说的就应该都是真的。可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他利用沈鹃做这么大一个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此刻的沈鹃只是一个已经被卷入命案吓坏的丫头片子而已，似乎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你是意思是，杀人和绑架的主谋是一个你不知道长相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的男人干的，你只是想要用钱宝生来交换你妹妹，这才当了他的帮手，对吧？”

沈鹃深深地点头：“是！他开车走的时候跟我说让我不用害怕，那父子俩一个为了财丧尽天良，另一个就是个色中饿鬼，收拾他们其实是替天行道。”

董孝麟一脸无语：“再替天行道也不能杀人绑架啊？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儿脑子都没有，人家三言两语就让你来上海当帮凶，你也敢信？”

觉得自己说话语气狠了，他赶紧轻咳了声，放缓了声调说道：“现在都是你一面之词，证据呢？从最开始的信，到后面你说的那个箱子，都在哪儿呢？”

“他都拿走了呀！”沈鹃眨眨眼一脸单纯，“他让我把那些东西都提前藏在酒店，把钱宝生送出去的时候就一起交给他了，他说我带着不方便，他帮我处理了一了百了。”

董孝麟：“一了百了……意思就是什么证据都没了呗？”

要不是隔着个桌子，他真想扑过去把这姑娘的脑袋敲开，看看里面是不是装了半锅浆糊！他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把她先带去看押起来。

“事情查明白之前你先老实在这儿呆着，你现在惹了多大的事儿你自己应该心里清楚。要是想早点跟你妹妹团聚，就仔细想想还有没有什么线索！听到没有？”

沈鹃却立马急了：“我知道我都说了，为什么还不放我走？”

董孝麟哭笑不得：“你说我就得信？不得先查查看你有没有鬼扯啊？老实在号子里呆着，案子查明白了自然会放你出去……”

他话音未落，徐泽真立马说道：“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小燕子的。”

沈鹃愣怔了一下，这才平静下来，乖乖站起来跟着警探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她忽然扭头说道：“对了，我把钱宝生交给那个人的时候，他倒是跟我说了个称呼，也不算是名字，听着挺怪的……我觉得连假名字都算不上，应该没什么用吧？”

董孝麟立马站了起来，拧眉瞪眼地就怒斥道：“我真是服了，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怎么不早说？”

沈鹃被他吓得直接愣住了，好在徐泽真赶紧站起来温和地说：“沈小姐别害怕，董探长也是着急而已。您说那个人跟你说了个称呼，是什么呢？哪怕是假的也没关系！”

沈鹃对于她肯帮忙招呼妹妹本就心存感激，听她这么一说赶紧回话：“他让我叫他十三先生。”

“十三……先生？”

这算是什么称呼？

董孝麟此刻才算是明白过来为什么沈鹃会觉得这个称呼不重要，这可还真是连假名都算不上啊！

十三不是姓，自然也就不是以姓氏而起，那么这个十三是指排行不成？

想想看倒是确实有很多家里几代单传、人丁不旺的世家，会给家中的独子起个数字偏大的乳名，就像家中独苗申小六的“六”也是为了显得家里男丁多而已。

不过现在世道乱，很多世家少爷也大多没几个嫡亲的兄弟姐妹。什么九公子、十二少之类的主儿，在这偌大的上海滩简直是多得数不清！

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十三先生，让他从哪处去寻？

徐泽真嘴里喃喃地念了几遍这四个字，忽然就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着急地拍着申小六的胳膊说道：“来客登记本呢？”

申小六让她拍得一愣，傻呆呆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赶紧掏出之前带到酒店回来以后还没顾上还回门房去的来客登记表递给她：“不是查过了吗？你又看这个干嘛？”

徐泽真却没有搭理他，三两下翻倒那个给艾琳娜送药的神秘人签名的那一页，仔细一看就微微皱起了眉头：“原来是这样啊！”

她拿起登记本，指着那个之前一直没研究透的怪字说道：“之前咱们以为这个字不是主人的‘主’就是丰收的‘丰’，可现在看来都不是！因为这个根本就不是一个字，而是两个！”

她一边说一边抢过申小六手里用来记录的钢笔，在笔录的空白处先写了一个十字，又在十字中间那一横的上下各加了较短的一横，这才拿起来跟登记本上的笔迹作对比，果然是一模一样！

申小六的嘴巴立马张得能塞进去个鸡蛋，指着那两个看起来一样的“字”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董孝麟一看她写字时的笔画笔顺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冷冷地说道：“十三！”

“对！就是十三！这个神秘人，跟艾琳娜的死也有关！”徐泽真一脸兴奋地点点头，“还不止如此，你还记得刚才她怎么形容那个人吗？普通打扮、普通身高、普通体态，不觉得这话很熟悉吗？”

申小六立马一拍脑门接话：“洗衣房那个负责运送衣物的家伙！”

徐泽真点头：“当时他说给他钱租他车的那个人长得普通、声音听着普通，身上穿得长衫也很普通，还戴着个普普通通的礼帽！而且……我在南市那边，看到在楼顶上开枪放火的人戴着黑礼帽、黑墨镜一身黑衣，不是跟捕房看守形容的那个来给艾琳娜送药的人一样吗？”

此刻董孝麟脑子里瞬间飘出一个念头：麻烦大了！

看到沈鹃和两个警探还站在门口一脸好奇地看着这边，他赶紧往外挥挥手让他们赶紧出去，这才一脸烦躁地瘫坐在椅子上。

既然两宗案子都跟那个自称“十三先生”的神秘人有关，那这事儿就必然要被定性为连环杀人案。要知道，巡捕房最怕的案件，偏偏就是这种连环案！

连环案不止难侦破，一个不小心还会搞得天下皆知造成老百姓的恐慌，到时候破案压力就会瞬间变得无比巨大！试想一下，要是让老百姓知道在他们的身边可能存在着一个打着“替天行道”旗号到处杀人的家伙，那该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像是怕他不够烦似的，一阵“哒哒哒”的脚步之后，一个皮肤黝黑的警探就跑了进来，一看见董孝麟就立马说道：“老大，你家出事了！”